財富與修養

關于財富與修養的關系，中外許多學者都有著高度一致的論斷。

　　春秋初期的管仲說：倉廩實而知禮節，衣食足而知榮辱。翻譯成現代語言，就是說：一個首先要解決了溫飽問題，才能懂禮貌，知道德。三百多年后，孟子也說“民無恒產，斯無恒心，既無恒心，放僻邪侈，救死不贍，奚暇禮義”，更是直截了當地指出：個人修養需要建立在物質財富的基礎上。這些觀點在西方也得到了相應的認同,從馬克思的“物質決定意識”論和馬斯洛的“人的五個層次需求”論出發都能推出與之吻合的結論。
　　正因為如此，我常常在對一些同胞>“怪異”行為表示驚嘆之余，也常常對其給予“充分的”諒解。平日里，排隊叫人搕一下，或者上車叫人推了一下，如果沒有造成明顯損傷的話，一般也就“無為而治”了。因為，我始終認為，畢竟我們還是一個發展中國家，很多人的修養還不是“太高”！  

　　但是，現在我對這一觀點又有了新的看法，起因是去年我在留學過程所遭遇到的兩件事情。

　　第一件事情發生在賓夕法尼亞大學校園附近的超市。那時,我剛到美國，還沒有辦理銀行卡，也不熟悉美國的“國情”，不知道買東西可以無理由地退貨。一次,我去超市里買東西，結賬的時候卻發現自己沒有帶夠錢。于是，我就請求到商場內找一位朋友去借錢。收銀小姐很爽快地說了一句：“行，我等您”。但5分鐘之后，我回到柜臺，才發現情況有些出乎我的意料：不僅收銀小姐在等我，而且整整一排顧客也在等，在其他購物隊伍都如流水般向前行進的時候，惟獨這一支靜悄悄地、沒有任何抱怨、沒有任何不耐煩，就那樣一動不動地在等著！
　　第二個件事情發生在我居住的留學生大樓。底樓有一放映院，每周免費給樓里學生們放一些各國的、各種流派的老影片看。同時，也以很低價格對外售票，因而吸引了許多市民來此觀看。一天晚上又趕上放電影，我正好沒事，也就去打算欣賞一番,同時也借此提高一下自己的英語。沒想到,放映機這次罕見地出了故障，一會兒噪聲大作，一會兒紅黃藍綠各種色彩在銀幕上亂竄。好容易恢復正常，鏡頭里跑出來的居然是晃來晃去的幾個大屁股。沒晃幾分，帶子斷了。再接上，出來了一個抽煙的人，煙圈在空中冉冉地上升，然后逐漸消散。帶子又斷了，再出來，則是一把椅子緩緩地倒下去的慢鏡頭……。如此折騰了半小時之久，我實在忍無可忍，決定憤然離席。但此時卻驚訝地發現：幾乎所有的觀眾居然毫無任何煩躁之言，依然坐在椅子上一聲不響地“欣賞”著！！
   　這兩件事情給我留下的印象是如此地深刻，以至于我認為，這已經超出了“倉廩實而知禮節”所能解釋的范圍了。很顯然，我所看到的那些人中許多是當地比較低層的市民，其中不少還是黑人。論家庭財產并不會比中國先富起來的那部分人更多，但是在那個場合下，他們不經意中所表現出來的修養卻可能是絕大多數中國富人所不具備的！  

　　由此我意識到，財富與修養的關系并非如過去所認為的那么簡單。后來讀了韋伯的《新教倫理與資本主義精神》之后，更加強化我的這種感覺。書中，韋伯提出了一個令人深思的問題：為什么資本主義是在并不怎么富裕的清教徒聚集的地方開始出現的，如荷蘭、英國、美國？韋伯自己的解釋是，清教徒的宗教信仰和道德觀念起了至關重要的作用，它是資本主義之所以產生和興旺的重要因素。  

　　站在一個世俗之人的角度來看，我們大體上可以認為，是清教徒的良好修養對資本主義起了較好的孵化作用，并促進了其發展。舉個例子說，大家都認為，股份制是人類發展史上的一個偉大發明，對資本主義發展的作用非常巨大，原因在于：它能在很短的時間內把許多投資者有效地組織起來做同一件事情，使得過去個人資金積累幾乎永遠不能完成的一些事情（比如修鐵路）變成了現實，從而使得生產力出現了爆炸式發展。股份制的出現顯然需要以人與人之間的良好誠信為基礎。合作者如果都修養欠佳的話，股份制必然永無興起之日！
   　韋伯實際上告訴了我們一個完全不同的故事———良好的修養有利于產生財富。當然，這里修養并非只是指個人的修養，而是指一個大范圍、甚至全社會的修養。否則的話，光是少數人有良好修養，而多數人并不注重修養，則按照經濟學“劣幣驅逐良貨”的原理，修養良好之人總被修養欠佳之人傷害，最后也都會變成不講修養之人。
 　  由此,我們可以得出一個結論:一個良好的社會風氣有助于經濟的發展。關于這一點,我們可以從世界經濟的發展歷史中來加以印證。我們都知道中國素有“禮儀之邦”的稱號,但按筆者的推測這稱號應該從漢代算起才比較合理。史書記載,在此之前的春秋戰國和秦朝已經是“禮崩樂壞”,直到“漢代統一了魯國的禮教和秦國的法律”(歷史學家顧頡剛語),儒家的三本經典《周禮》、《儀禮》、《禮記》才成為各個朝代制定禮儀典章的參考資料。而現代世界經濟歷史學表明,恰恰是從漢代開始,中國開啟了稱雄世界1000多年的歷史。當然,也許有人會說,這只是一種巧合。但是,我們如果注意到另一個巧合,即西方經濟恰恰是在經過文藝復興、宗教改革和啟蒙運動洗禮之后才超越中國經濟的這一事實,我們就只能認為,文化促進經濟是一種必然了。
      如此看來,要促進中國經濟的再次騰飛,讓它重現歷史輝煌。作為政府,要大力推進先進文化建設;作為個人,就應該主動加強自身修養了。